中国人住的是房子,还是平米?某种程度上,这两者在今天划了等号。不仅在城市买商品房如此,农村自建房也如此。南京的一家村民,本来有一处200平米的小院子,青砖白瓦,门前小院,种菜养鸡。抬头就是青天,出门就是大道。但是前一年,他拆了院子,开始翻修盖房子。而现在盖起来的房子,一个边角线绝对平直的立方体,外立面砖头凸翘。4层楼,一二层墙没有刷,地没用平,没有任何装修,有基本难民营所需家具电器。与其是家,不如说是仓库。三四层则是连玻璃也没用。但对于昔日的窗外绿柳吊兰,水墨画一样的环境,房主没有任何留恋:“现在足足有800平米!”
在这样的情景面前,我已不能以一个设计师或整体家装从业者的身份来分析问题,痛陈“为何你舍弃了宜居程度与居住舒适度,放弃了水墨画一样的水乡飘洒,只追求一个数字上的面积。”因为这个黑色幽默,已经不再是可以用审美来衡量的。村民绞尽脑汁甚至不惜变卖财产建起一个集装箱似的四层楼房,只因附近拆迁消息迭起。而中国的拆迁补贴是以平米数为单位衡量的。这时新建起的房子,目的不再是一个居住的家,而是一个货币符号。这个货币与人民币的比值,就是靠平米折算。
中国人民长期处于封建社会的专制统治下,对于民众阶层,很多文化思想已根深蒂固,比如占小便宜。因为完全按照统计阶级的规则走,几代可能翻身的希望很小,所以要利用各种规则的漏洞,占到自己的便宜。久而久之,人民们变为最精明的一部分人,所以才有再完美的制度,中国人也能在其中找到漏洞一说。你乍看之下,很多行为都是荒诞、违反伦理常规、违反审美情趣的。但实际上,疯狂的行为后面,都有一颗算账清晰明了的心。
这种200平米地基建出800平米仓库,主动追求家徒四壁而身心愉悦的扭曲行为,并不只由真正缺钱等拆迁费的穷人来做。实际上这家村户,至少过着不错的生活。从报道中看他有自己的生意、有之前小院子的环境布置、有可以用来在建房时疏通各种关系的资本。
有人说这样的利益太大,人们无法拒绝。一辆运食用油的车,行至崎岖路段,货车不幸翻车。万幸司机安全,但货袋都破了,油撒的满地都是。这时村民出现了,但司机的心却更加沉重。《离开雷锋的日子》中小学生们帮忙推车的场面没有出现,反而出现了当时乔安山儿子所担心的场景。人们拿着袋子过来的,开始一袋袋地装油,有说有笑,像逛菜市场一样。
有人说这事例未必真实,而且可能村民家确实穷到一口油都需要珍惜。那么某大城市发放免费气球时哄抢者众,导致踩踏受伤事故呢?是不是一个没吹起来的皮球,也关乎到我们的身家性命?
中国社会长期的贫穷落后,让每个人:一、有了危机感,总在想着能多储存,能多占便宜就要多占,说不定哪一天,政策一变,我就什么都没有了;二、养成了某种习惯,这种习惯导致有些人不穷,但有一颗穷人的心。
主动住进800平米仓库这件事,我们可以从两个方面看。第一,我们国家的制度设计的合理性。拆迁补贴、养老金、医疗报销等等,此类事情多有发生。西方国家同样不是天堂,西方人民也不是天使。来到中国开始学会闯红灯买盗版人比比皆是。我们的监控手段、奖惩措施、制度严谨性才是关键。即使钻空子,严谨的制度,也比混沌的制度更具防护性。
第二,是价值观。国家的主旋律是和谐,这个太大了,我们往微观说:荣辱观(虽然这也是主旋律,还有八条)。从800平米仓库事件、抢油事件来看,制度可以解决绝大多数问题,规范绝大多数行为,但我们国家面对价值观剧变的冲击,形成拜金主义尚利主义的核心思想,深层且可怕。外国也有很多不好,但荣辱观这一点上,很多时候是比我们好的,也是不能以理性思维来解释的。我们自有精神宝库,儒家的荣辱观向来有着极高地位,死可轻于鸿毛可重于泰山,名誉节气被视为区别于任何其他阶层的象征,士大夫的清高可传千古。但拜金主义下,儒学的低效率在被迅速摒弃。你认为它过时了,古代社会了,没问题,我们可以树立新的、实用的价值观。但现代社会的众多黑色幽默,却连老旧儒学的一般高度都无法触及,面对不论是三氯氰胺还是救灾款项私挪,都失去了荣辱观念,这又何等悲哀。 |